“好消息, 好消息。”
女人兴奋的呼喊打断了张大军的思绪，他猛地打了个战栗，将那些荒谬的想法压入心底。
众人闻声转头, 一艘木板搭建的奇怪小船快速朝这边驶来，船上的一男一女正高兴地朝他们挥手。
女人名叫吴梅，为人爽朗大气, 是有名的热心肠。
她还有个外号叫“小灵通”, 顾名思义，消息特别灵通。
男人是她丈夫，叫王盛智，是8399号海上社区的政府工作人员。
——为了方便人员流动管理，政府抛弃了曾经的陆地户籍，以所处水域为准，对所有居民进行了归属地划分
8399便是张大军等人所在社区的编号
在这个海上社区，夫妻俩颇受人尊重, 家家户户有个大事小事都会来找他们商量。
如今听见吴梅说好消息,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
“吴姐, 看你高兴的, 是什么好消息啊？”
吴梅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猜。”
“我们哪才得到，你就行行好，告诉我们吧。”
“就是就是。”
众人一阵打趣。
或许是受吴梅影响，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因为他们知道, 吴梅说的好消息肯定是真的好消息。
被众人期待地看着，吴梅卖关子的心得到了满足, 她笑道：“等会儿有政府和卫冕公司的领导来，主要是来解决大家找工作难和孩子上学难的问题。”
“如果哪些方面有苦难，有需求也可以说出来让他们解决, 当然必须是合理的诉求。”
说着吴梅突然又皱起眉毛，她问丈夫：“还有什么来着，我一下子给忘了。”
“住房补贴。”王盛智小声提醒。
“对对对，住房补贴。”吴梅猛地一拍大腿，她指了指张大军，又指了指其他两个人羡慕道：“政府还规定，十六岁以下的小孩每个月有150城币的生活补贴和50商城币的教育补贴。”
“这下你们养孩子不用愁了，政府出钱！”
要知道卫冕商城的一碗带肉的大份杂酱面只需要5商城币，而最便宜的白米粥只需要1商城币，还会送一份免费的养生鱼汤。
最重要的是儿童专区食堂还能再打八折！
只要不乱花钱，200商城币完全够一个孩子生活一个月。
张大军愣在原地，他低头狠狠掐了把手臂，甚至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他咽了咽口水:“这是真的？”
吴梅拍着胸脯保证：“我的话还能有假，大家快收拾收拾，洗把脸，弄得干净点。”
“好嘞。”
人群纷纷忙碌起来，洗脸、梳头、刷牙，有条件的还在小船上拉起帘子，打算换件干净点的衣服。
大概半个小时后，冲锋艇的嗡嗡声由远及近。
众人用手掌抵着额头挡住火辣的阳光，翘首以盼。
随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人们脸上的兴奋神情逐渐被慌乱和躲闪取代，不断整理衣领，梳理头发。
那可是是只有在电视的新闻发布会上才能见到的人。
蓝色冲锋舟速度减缓，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立刻划着小船热情地迎上前，冲锋舟后竖起的摄像机兢兢业业地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欢迎各位领导莅临8399小区。”
小区负责人率先上前。
女人清瘦干练，一身简单的工作服，后面扎了个高马尾。
清秀的面容难掩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初，充满斗志。
蓝色冲锋舟在她的带领下缓缓驶向小区的中心。
大船小船紧紧连着漂浮在海面上，船上的人纷纷期待地看着蓝色冲锋舟。
然而“衣着光鲜”的大领导们与这片海域都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他们或许并没有打扮得多么精致，但绝对干净整洁，头发一丝不乱，连指甲缝都是干净的。
而小区里的这些人即使有刻意准备，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洗漱用具，又能干净到哪去？
长发打结，胡子拉碴，衣服上沾满黑色的污渍。
如此一看，可不就显得大领导们光鲜亮丽。
这让不少人都生出了退缩之意。
——能不能攀上不知道，但一定不能得罪。
如此一来，除去招待人热情地介绍，拥挤的海面竟无比安静
而刻意梳洗整理过的张大军在看到领导团中的某些人时心里一惊，连忙掩面低头。
殊不知有人早已发现了他。
注意到李梦的视线，谢竹偏头问：“怎么，看见熟人了？”
李梦有些震惊，她回道：“我好像看见张哥了。”
“就是在珠市辞职的张大军。”
这么一说，谢竹立刻有了印象。
毕竟进入公司后又主动辞职的人屈指可数。
顺着李梦的视线看过去，男人已经低头背对他们。
只有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冲他们甜甜地招手。
“李梦姐姐！”
小女孩的嗓音是久哭过后的沙哑，犹如虚弱的小猫咪挣扎着向亲近的人类发出求助。
声音在寂静地海面快速传开，众人下意识看过去。
小姑娘甜甜地笑着。
嘴里缺了几颗牙齿，小脸蛋也有些枯黄，像颗营养不良的小白菜。
李梦心头一颤。
她没想到张哥过得这么不好，在她的印象里，芬灵明明是个水蜜桃似的小女孩。
而且嫂子和明宝怎么不在？
一个不好的猜测缓缓浮现，李梦只觉得心脏一紧，带着物伤其类的酸涩悲凉，又有些许庆幸。
她和张大军是同一批进的公司，两家人就住在隔壁，关系还不错。
她一直都知道。
知道自己只是侥幸攀上卫冕公司这棵大树，知道普通人都过得不好。
但当熟悉之人的悲惨遭遇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她才深切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李梦眨了眨酸涩的眼眶，看着小姑娘，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总，你们认识？”
李梦艰难点头。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个小姑娘不是灵灵。
可惜没有如果。
谢竹突然偏头在李梦耳边小声嘱咐。
听着听着，李梦忧伤的情绪渐渐淡，眼神越来越亮，竟露出了笑。
“灵灵”
李梦激动地小姑娘挥手。
她的嗓音又大又亮，负责介绍的工作人员面上更是亲切。
她小声道：“这是我们小区的特困户，小姑娘叫张芬灵，今年六岁，爸爸叫张大军，就在那。”
说着，工作人员叹了口气，眼里露出怜悯。
“灵灵的妈妈和弟弟得了重感冒，花光了家里的钱，但还是去世了。”
一个小小的感冒，放在以前甚至不用去医院，只需要喝几包感冒药。
现在却带走了无数条性命。
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
谢竹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小李，你再跟我们说说其他人的情况。”
工作人员不认识谢竹。
但见众人簇拥着他，隐隐有以他为首，不用提醒就知道，这是真正的大领导。
她立刻笑着道：“行，那我就先把情况说一说。”
一路走一路说，还刻意往惨了说。
她想着这些领导听了，或许就能给他们小区多分点工作岗位。
但住在临时安置点的人又哪有过得好的，谁家没个能拿出来说道的悲凉事。
说到最后，听众都有些麻木。
死的人太多了，多到他们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瞧着人们脸上的渴望，政府方面的负责人对于众人道： “大家早上好，我是四十八区的区长王安！”
他又指了指李梦，语气郑重道：“这位是卫冕公司的人事部经理李梦女士，主要负责卫冕公司的招聘。”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解决大家的困难，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可以跟我们说。”
“领导上午好。”
8399小区的居民见状纷纷和领导们打招呼，听说李梦主要负责卫冕公司招聘，更是眼睛一亮。
吴梅撞了撞张大军，语气羡慕：“你女儿怎么认识卫冕公司的人事经理？”
“看你这愣样子，别在意脸皮，赶紧趁机会上去攀攀关系，说不定能给你份工作呢？”
张大军面容苦涩，卫冕公司的关系哪有那么好攀。
而且他还是主动辞职。
吴梅见他这幅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自己不在意，总得为灵灵想想吧！”
“要是进了卫冕公司，包吃包住，还有各种福利。”
“你说你们父女这个样子，灵灵妈和灵灵弟弟在天有灵得多伤心难过。”
张大军被说动了。
而另一旁，人们已经围着蓝色冲锋舟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领导，你真的能给我们解决工作问题吗？”
“领导，我家三个小孩都能领补贴吗？”
“卫冕公司还招人吗？”
……
小小的冲锋舟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见情况有些失控，李梦连忙大声喊道：“大家别急，一个一个的来。”
小区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维持秩序。
记录员挨个将百姓们的问题记在本子上，手腕带动墨笔看得人花眼。
“大家别着急，下个星期一人力资源管理局将会举行一场大型招聘会，至少能提供五万个岗位。”
“同时星期二星期三，政府将举行公务员选拔考试，这次考试预计招手一万人，感兴趣的都可以来报名。”
算来算去，能招的人也才六万人，可整个国家现在还有3000多万人。
相比起来，六万个岗位只是洒洒水。
这下众人更急了。
他们没有手艺，又没有技术，以前干的都是苦力活，哪里争得过那些高材生。
李梦喘了口气，扯着嗓子声音更大了。
“我都说了，大家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不愿意去上班，想创业的，可以来看看我们公司最新推出的农业帮扶计划、捕捞者计划等等”
“水培蔬菜大家都知道吧，我们现在吃的蔬菜全是水培出来的。”
“现在只需要注册农户，就可以获得公司免费赠送的一瓶营养液和一份蔬菜种子，还有专业的技术指导。”
“觉得水培蔬菜风险大，也可以选择领取小鸡仔，小鸭仔，这些卫冕公司也是免费赠送，不收取任何费用。”
“当然你要是养死了，还想再养，就只能自己花钱买了。”
……
“最后，卫冕公司和政府合作开办了几个免费培训班，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来上课。”
说了一连串的话，李梦口干舌燥差点没喘上来气。
“来，先喝点水。”
一瓶水递过来，李梦忙不迭地往嘴巴里送。
咕咚、咕咚
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李梦才停下来。
“谢—”
李梦突然意识到矿泉水的来源，另一个谢字僵在嘴里。
“不用谢。”
谢竹笑着把瓶盖盖上。
看着他的动作，李梦简直欲哭无泪，她真行！
喝水要大老板递，还要大老板盖瓶盖！
看着谢竹脸上的和善笑容，李梦怀疑自己等会儿就会因为左脚踏入公司而被开除。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她见老板的次数不多，但老板的人品有目共睹。
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大老板绝不会轻易开除员工。
小顾老板虽然看起来冰冷无情，但忙不过来时还会主动上前帮忙。
就拿卫冕公司提出的农业帮扶计划和发下去的各种经济补贴，还有食品方面的巨额折扣优惠来说，李梦一度担心公司会破产。
纵观古今现代历史，哪个公司能做到这种地步？
别人都以为他们公司日赚斗金，豪横大气。
只有公司里的人才知道，不说赚钱，连保本都勉勉强强，简直就是在做慈善！
李梦一边想一边感慨老板有人类大格局。
不过如果谢竹知道李梦所想肯定会笑出声来。
商人就要有商人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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