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月正是A市的雨季。
本就已经开始降温的A市在阴雨中变得更加寒冷, 低沉的气压几乎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淅淅沥沥的雨搭打在了窗边，从微开的缝隙中传来湿冷的青草与泥土混合的味道, 终将干燥的土地变得湿润了起来。
“一月就要放假了，我们十二月底将会有一次期末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同学们一定要抓紧……”
……
“杉灵, 杉灵？”
杉灵一怔，将视线从窗外屋檐上滴落的雨中移开。
王佳疑惑道, “刚才叫你好久都没反应，想什么呢？”
王佳是她心理学的同学，之前都是让人代课的，到了靠前一个月才匆忙赶过来，和杉灵认识不久, 但是个热心肠的学生。
“没什么, ”杉灵笑道, “怎么了？”
王佳叹了一口气, “马上期末考了, 这学期课这么多, 考的科目也这么多，根本来不及复习啊。杉灵, 你之前进步特别明显, 是怎么复习的啊？”
杉灵讶异道，“什么时候期末考？几号？出了吗？”
“出了啊！刚才老师还在说呢，你没听到吗？”
“啊……走神了，”杉灵掩饰性地笑了两声, “复习的话，多做一些卷子吧，找到适合你的解题手法就行了。”
王佳“哎”了一声，跟她说起自己的问题来，杉灵笑听着，但思绪也飘远了。
她的确是走神了。
因为这几天，她都有点因为苏白而恍惚。
倒不是因为苏白的情绪和心情有些不太好，真正担心的还是他那天晚上在宿舍门前跟他说的话。
已经快要过门禁的时间了，杉灵打算自己回去，但苏白却执意要送她回宿舍，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保安大叔甚至也摆出一副“你快去吧，我会帮苏白开门的，这样刷卡就不会被记晚归”的样子。
苏白本来就有点说一不二，虽然不说话，但一直向前走的动作也很明显了，无奈之下的杉灵只好跟在他身后前往宿舍。
不过好在的是，刚才一直魂不守舍的苏白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尽管一路无话，眼神也没有之前那样飘忽了。
杉灵也跟着松了口气，但到了她宿舍楼的时候……
苏白的脸色又再次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然而，在杉灵要担心的时候，他却忽然上前了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苏白？”
苏白不语，纤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在纠结过后，他终于长长地呼了口气。
“……你等我。”
杉灵不解，“等、等什么？”
“你等着我，”他的语气很是坚定，“我一定会变得很优秀的，这一次，不为什么，没有二心，我一定会变得很优秀的。”
苏白漂亮的瞳孔里难得迸发出了光亮，在那似乎永远没有任何情绪的眼里，稀有的——
像是出现了星芒般熠熠生辉。
那光亮让杉灵忍不住被惊艳住了，她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回答。
从前的苏白也说过这样的话，他想要变得优秀，他想要更强，但这一次似乎不一样。
那种想要变得更强更好的他，像是变了个人，从“目的”变成了“愿望”，明明是夜晚，他整个人却仿佛笼罩在了一片光晕中。
杉灵看着他，感觉……
那样一个本来就优秀而完美的少年，似乎真的……
将他一直深埋而隐忍的野心所展现出来了。
尽管只有一点，只有那么一点，却足够了。
杉灵没有说话，她微微低垂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要鼓励他，想要为他加油，也想要问他为什么，但终究……
沉寂在了这份黑夜里。
苏白站在楼梯的下发，比她要矮，他上前了两步，拉近了距离，鼻尖几乎要抵到了杉灵的鼻尖上。
他手里的力气微微加大，语气也变得柔软了下来，“……等等我，好吗？”
少年的语调不仅变得温和，言语中，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祈求。
杉灵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尽管不知该说什么，也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苏白这才微微扬起了嘴角，身上的光仿佛随着路边秋季的枫叶一直延伸到了尽头。
杉灵很为他感到高兴，但时至今日……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时间了，她也仍然不明白苏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用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思绪在同学的抱怨声与那晚来回跳跃着，都难以明白苏白真正的想法。
苏白一直都是一个非常隐忍的人。
不管在任何事上，尽管他的精神已经被打压得如何，他都不会把这一切表现在脸上，但是那次不同。
野心……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很正常的两个字，在一直低调而隐忍的苏白身上，却显得太过突兀。
但是那个晚上……
杉灵的确从他的身上看到了。
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野心，却足以让他变得更加耀眼了。
她或许可以理解，苏白为什么想要变强，她也为他终于的变化感到高兴。
然而……
她也有不理解的地方。
为什么他会……
“杉灵？杉灵！”
“……”
“杉灵！你怎么又走神啦！”
杉灵猛地一怔，这才发现王佳在叫她。
她有些尴尬道，“对不起啊，我刚才在想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啊？”王佳很是兴奋道，“有什么事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王佳平时跟别人的关系都很好，也是八卦来源地，杉灵想了想，身旁倒是真没什么对这件事有经验的同学，干脆跟她商量了起来。
“就是，”杉灵清了清嗓子，“我一个朋友……”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王佳眼里似乎很快显示了“无中生友”四个大字。
……
被拆穿了，果然我一个朋友这句话十分奇怪。
她只好换了个说辞，“那个，如果有个一直很冷漠的人忽然表露出了野心，跟你说他要变得优秀，还说什么‘等等我’，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自己是觉得有点奇怪，苏白能变得更优秀是件好事。
然而为什么会叫她等呢，而且那眼神里……
隐约中能感受到什么忽然变得炙热的目光，但她看着王佳也沉默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她只能笑了两声，“其实也不奇怪对吧……”
“不，”王佳很冷静地分析道，“如果单纯的说想要变优秀，可以说还相对不奇怪。但是说什么让你等他……这个就很奇怪了啊。”
“……这个啊……”
“那个，杉灵啊，”王佳严肃道，“那个人……喜欢你吧？”
“喜欢”两个字宛若一块巨石，直直地压了下来。
杉灵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别乱说。”
“那不一定啊，他变得优秀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叫你等他，总不可能是他想跟你比吧？”
“……”
比什么啊，一个苏白碾压她十个。
“是吧，看你的样子，肯定不是这个原因，不过这种事情也说不准。”王佳沉吟，“但感情这种东西是肯定藏不住的。”
她说着，很头头是道地分析，“首先行为上就不一样，既然你说了是一个很冷淡的人，能让他变得特殊关照的人肯定不同。其次呢就是说的话，关心啊什么的还在其次，主要言语里会透露什么，比如那句等等他。最后呢……就是眼神了。”
“……”
“我觉得眼神这种东西吧，其实特别明显，特别是那种本来就没什么情绪的人，如果忽然眼神很炙热啊……”
……
杉灵已经无心听她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他眼里迸发出来的光，不仅仅是野心的，那其中所流转的情绪宛若银河般绚烂而美丽。
那我“等等我”像是带上了哀求，又带上了一丝柔和。
尽管她低着头，也依然感觉自己的脸反复被什么炽热的目光所盯着，几乎……
要灼烧了起来。
“所以啊，眼神很重要，你平时有感受到那种感觉吗，就是快要灼……”
“下课了。”
王佳一愣，抬起头来，果然听到了叮铃铃的铃声。
杉灵强扯出一抹笑容来，“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不过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谈吧，下次请你喝奶茶。”
“哦哦，那没事啊，”王佳很不在意道，“那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买个肉片啦。”
杉灵点了点头，拿起书包就离开了。
王佳在身后喊着“有什么进展记得跟我说”，她也假装没有听到，就这样快速离开了教室里。
她本想直接回宿舍冷静一下，但忽然想到要是回宿舍，一定会经过那里——
苏白的教室。
每周五下午，苏白就在她旁边的教室上课，而每周五的下午他们都会碰面，然后一起回宿舍或者去校外买奶茶。
但这一次……
想到王佳说的话，杉灵虽然笃定是王佳想太多了，甚至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但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到底是觉得对还是不对，是的确有这个可能还是纯粹的多想。
但是从那天晚上那奇怪的目光和话来看……
或许她是相信那么一点点的。
否则也不会从第二天开始，尽管心里有些担心对方，她仍然换了一条路走，当然也没有再碰上那个“偶遇”着骑车上来的人了。
那目光灼热得，她从那天晚上开始就决定忘记了。
杉灵低下头，最终还是换了一个方向离开。
……就当自己想多了吧，嗯，一定是想多了，她今天换个方向也绝对不是躲，是本来就要往这里走的。
对，就是这样。
快一周没见了也只是因为没时间，绝对不是对方那忽然的靠近和炙热的目光，绝对是这样的。
至于电话和信息没接，嗯，那是因为没看到，但是她用意念回了。
就是这样！
杉灵就这么想着，匆匆地往回走，然而她刚刚踏出了几步——
“戚——”
……
一声巨大的刹车声，在她耳边响起。
杉灵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面前被一辆单车横着拦截住了，而单车上的少年正逆着光，视线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张了张嘴，心脏跳了起来，“你……”
“为什么这几天不联系我？”
“……”
“为什么？”
杉灵硬着头皮，“我这几天太忙了，所以……”
“不是说好了，让你等等我吗？你这是干什么？”
“我有等你啊！”杉灵解释道，“我就是太……”
苏白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只是用力握住了手里的把柄，咬着薄唇——
“……你，在躲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啵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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