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拐、拐卖妇女同志？
陆老太闻言顿时就懵圈了,“你、你瞎说个什么东东？俺拐卖妇女同志？她是俺孙女，亲孙女，俺拐卖哪门子的妇女同志了？苏玉兰你是不是疯了？”
眼看着陆大嫂跟陆来娣撒腿就跑向了村尾的小路,朝着外头跑去,陆老太就慌了,嘶声力竭喊道：“老大家的,你敢！”
可是陆大嫂哪里会听她的,她听苏玉兰的。
苏玉兰也不想跟她吵,在妇联的同志来之前她都免得浪费口水。
苏玉兰对一脸发青的陆招娣说道：“招娣,你不用害怕,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要是不想嫁，没有人能逼得了你。”
陆老太听着苏玉兰的话,气得心脏都一抽一抽的，整张脸可怖得像是要吃人似的。
这年头说是婚姻自由,可是农村里头大多数人还不是长辈指谁嫁谁？
哪能有这些女娃娃拒绝的余地？
再说了，他们老陆家这地主成分，谁愿意娶？
现在人家李癞子家不介意他们家的成分，还提前把礼金给送了过来,居然还想拒绝？
陆老太气得胸腔鼓鼓的,骂道：“苏玉兰你别多管闲事,俺跟你讲,就算妇联同志来了，俺也没犯法！”
苏玉兰懒得理她了,淡淡撂下了一句：“这事儿我管定了，至于你犯没犯法，等妇联的人来了再说也不迟。”
*
可是妇联的人还没等来,却等来了李癞子家的人。
李癞子家也是今儿个分猪肉，打算借意送点猪肉过来给陆老太，顺便瞧瞧即将要嫁他的陆招娣。
李癞子家老二叫李二牛，长得牛高马大，不过年龄看上去已经三十有多。
李二牛似乎早已经知道了陆招娣，所以一来到便色眯眯地盯着陆招娣来看。
老陆家的孩子都长得不错，个个浓眉大眼，身材高挑，要不是因为地主成分，也不至于十八岁了也还没人上门说亲。
可虽然是地主成分，但也不至于嫁给李二牛啊！
李二牛提着两条白花花的肥猪肉走到了陆老太身边笑呵呵道：“陆大娘，俺给你送猪肉来了。”
陆老太正心烦着，谁成想到这个李二牛居然还找过来他们胜利生产队了，当即脸黑了黑。
可看到李二牛手上的肥猪肉后，陆老太又顿了下，说：“二牛啊，你咋滴来了。”
“这不，给你们送猪肉来了。”说完，李二牛便瞧了瞧茅草屋那头的陆招娣，笑道：“也给咱招娣送一份。”
没等陆老太说话，李二牛就着急问道：“陆大娘，你看彩礼也收了，你看这年一过，是不是该让你们家大妹嫁过来？”
李二牛早就知道陆招娣这个妹子了。
去年那会她们胜利生产队派了几个女同志参加了县城里头的春节联会，他在台下看的时候就注意到陆招娣了。
可那时候也就觉得招娣这妹子长得俊，也没其他想法。
不过也许是他运气好，前段时间他开着卡车从县城回下水村，恰好遇到了走路的陆大娘。
他便好心载她一趟，谁知道唠嗑几句陆大娘便说要给她老陆家的妹子找人家，这瞧着机会不就来了。
虽然他结过婚，有孩子，不过他可是很人人艳羡的八大员之一，还是最为稀罕的驾驶员。
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当驾驶员的！
他一年能挣两百三块，仗着这个优势，李二牛便说服了陆老太，让她把陆招娣许给自己。
陆老太当时还犹豫，似乎对他有几个孩子不是那么满意。
不过李二牛奔走各地多年，早就懂得人情世故的道理，隔了几天便主动上门说亲去了。
当然，那天他还带了三百块去。
三百块钱，在这民安镇上，是敲着锣鼓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豪气的人了。
陆老太哪有拒绝的余地，当即便作主把陆招娣许给了他。
陆老太当然记得自己当日许下的承诺，说过了年就让陆招娣嫁过去下水村。
可现在这，这不是被苏玉兰给搅浑了么！
还说叫什么妇联主任来，可真他娘的晦气！
陆老太舒眉，好声跟李二牛说：“这不还没过年吗？年后就把婚事给办了。你放心好了，这事儿肯定成的。”
三百块钱都收了，肯定要把招娣给嫁过去的。
话落，苏玉兰的声音便扬了起来：“李同志，咱们招娣是不可能嫁给你的。”
李二牛一听，皱眉，看向陆老太：“这……陆大娘，她是谁？这咋回事呢？不都说好了吗？怎么又不嫁了？”
陆招娣看着苏玉兰如此帮自己，她顿时便感到勇气倍增，朝李二牛说道：“李同志，我从没有说过要嫁给你，也不会嫁给你。”
“这他娘不是胡闹吗？！”李二牛一听，脾气一下子就上来：“陆大娘这咋回事呢？”
陆老太咬牙切齿：“这还轮不到她们说话呢！俺这个当阿嫲的说嫁就得嫁，二牛，你甭着急，这事儿陆大娘肯定会给你处理好。”
这大山里头谁不是这样说亲许亲事，就苏玉兰这城里的娇娃多管闲事！
陆老太对苏玉兰的厌恶顿时便上了一层楼。
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进老陆家的门，祸害一个又一个，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李二牛才不管他们怎么吵，他只要陆招娣最后嫁到他们李家就得了。
其他的事情，他也不想管。
而因为陆老太的吵闹，围观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这恰好是将近过年，大家都没啥事干，倏然看到有戏看，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纷纷跑了出来。
大致听到了他们的吵闹之后，有人便嗤一声说道：“哎哟，那陆招娣还想挑个什么样儿的哟？那李二牛听说可能赚钱了，家里还有红砖房有自行车呢。”
“可不是，还闹个啥劲儿，有些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同志，娃都会走路了。”
“还不是高考惹出的事儿，听说她考了个中专，说想去上学，这女娃娃读什么书哟？也不是考了个大学，真是的！”
“也不瞧瞧家里头啥个环境，居然还想去读书，那陆招娣还是家里头的老大呢，真不懂事！”
周国华和李爱国听着村民的热议，突然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忍不住道反驳道：“几位同志，你们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伟大的DENG同志为广大群众争取了这么好一个读书的机会，既然她都考上了，当然得去读书，将来才能更好地为咱们社会主义建设而出一分力。”
几个村里的人看着一身时髦的绿色军装，身上还挎着个军绿色挎包，一看就不是他们这地儿的人。
有人便说：“那也是，而且那李二牛吧，还有几个孩子，人招娣嫁过去，委屈死罗！”
“还有啊，不是有人说他那婆娘是他喝醉酒给打残打死的么？”
“这么恐怖啊？哎哟喂，可不能嫁哟，多少钱都不能嫁哟！”
听到村民口风变了，周国华便笑了笑，附和了两句。
有人打量了他一会，便问：“诶，你们是哪的人啊？咋滴好像没见过哩？”
周国华：“我们是南方明报的记者，采访省状元来的。”
众人一听，不得了，原来是省里头的记者哟！
一时间大家不想再看陆老太的闹剧了，拉着省里头来的同志问东问西，还要看他手上的相机。
这种高科技玩意儿，他们可没见到过呢！
*
不多时，陆大嫂和陆来娣已经拉着妇联的廖主任回来了。
陆大嫂的大嗓门不顾一切地喊道：“廖主任，是她，是孩子她嫲想要拐卖妇女同志！”
廖主任刚才听陆大嫂说有人拐卖妇女同志，还以为是谁呢，居然是……孩子的阿嫲？
这……算是拐卖妇女同志吗？
廖主任也不好表态，只是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苏玉兰看到妇联的廖主任已经来了，连忙拉着陆招娣走到了她的身旁，随后跟廖主任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陆老太听着苏玉兰“添油加醋”了一番，立马就不愿意了：“苏玉兰，你在瞎说什么？我是她亲阿嫲，我给她定了门亲事怎么了？你找别人问问，谁家不是家里长辈做主的？”
苏玉兰：“我国有明确的法律规定，男女婚姻自由，任何人都无权包办婚姻。你收李二牛礼金的时候问过招娣了吗？你这不是拐卖妇女同志是什么？”
廖主任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虽然苏玉兰说的没错，不过在他们这个小地方，很多人都觉得“山高皇帝远”，很多政策都没有落到实处。
仍然有非常多的家庭是由长辈做主。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廖主任以往也听闻过不少人家仍然由长辈做主定亲事，不过在他们这些农村里这是平常不过的，鲜少有人说不肯嫁，除非联亲那男人品行真的非常不好。
廖主任在妇联工作了好几年，接到过最多的就是妇女投诉家里男人打人了，隔壁家某某婶子的鸡跑出来啄她家的青菜，放在田埂上的玉米少了一条，还有为自留地争得头崩额裂……诸如此类的邻里琐事。
现在听着苏玉兰头头是道的话，廖主任有点头大了。
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说话有理有据的，甚至还搬出了法律。
丝毫不像那些个为了一棵青菜一根玉米番薯破口大骂的村妇，还直接控诉陆大娘是拐卖妇女同志。
廖主任现在当然不敢随便敷衍苏玉兰，不仅因为她是新鲜出炉的省状元，更因为现在苏玉兰在他们这胜利生产队的拥戴呼声目前是最高的。
再者刚刚陆大嫂和陆来娣说陆招娣也在这次高考中考上了中专，作为一个为妇女同志争取权益的妇联主任，廖主任当然也不会容忍自己管辖的区域内发生这样的事情。
廖主任当即板起脸，不徐不疾地走到了陆老太身旁：“陆大娘，这事儿就是你的不对了。”
陆老太一听，哪能那么好脾气跟她讲道理了，忙骂道：“俺不对？廖主任，你挨家挨户去瞅瞅，哪家哪户不是长辈做主的？她们说什么了吗？就她事儿多！”
廖主任叹气，别家虽是长辈做主，可一般都能找上让姑娘满意的对象。
廖主任也不打算跟陆老太多费唇舌，简单明了道：“现在你家姑娘不愿意，这门婚事便取消吧，别让人看了笑话去了。”她顿了顿，又好心劝说道：“再说了，你家姑娘不是考上中专了么？陆大嫂说她年后就要去上学了。”
陆老太听见廖主任这么说，立马道：“取消不得！廖主任，你说这姑娘家家的，读书来有什么用？浪费那个钱读了书以后还不是要嫁人了？再说了，俺老大家现在也没那个钱供她去上学！”
倏然，苏玉兰清脆的声音的响起：“谁说没有的？招娣年后就去上学，名也已经报了。”
廖主任便说：“你看陆大娘，你家招娣都报名准备上学了，这就当一场闹剧算了，别强迫孩子。”
陆老太听着廖主任的劝说还有苏玉兰的话，不服气极了。
可是眼下却不能说什么，毕竟这廖主任在他们公社里头还是挺有威望的。
如果今天不听劝导，被人捅到公社里头，说不定会被大伙儿批评了。
只是想到李二牛给的三百块钱，她就觉得肉疼死了！
李二牛看出了陆大娘的退缩，随即提着两条肥猪肉上前了两步，哼道：“这可不行，陆大娘，你可别忘了，你可是收了我的彩礼。”
苏玉兰看着这流里流气的李二牛，对他厉声道：“谁收了你的钱，你就去找谁，招娣是不可能嫁给你的。”
李二牛听到苏玉兰的声音，望向了苏玉兰，这个苏玉兰他当然有印象，去年胜利生产队表演队伍中，就数她最漂亮了，不少男同志都眼金金看着她。
而且他还听说了，这个苏玉兰还是他们省里的高考状元。
可惜就是嫁给了陆老三。
李二牛现在在别人的地盘，态度也不敢太偏激，便说：“这事儿我管不着，反正你们家大娘收了我的彩礼，我呢，只要人，至于……你们怎么解决问题是你们的事情了。钱呢，我不会要回来，人呢，我是要定了。”
说罢，李二牛直接把手里的肥猪肉塞给了陆老太，说：“陆大娘，我等你消息。”
就在李二牛准备离开的时候，苏玉兰拦在了他的跟前，叫住他：“李同志。”
李二牛上下打量了一下苏玉兰，“招娣她三婶子是吧？这事儿跟你没得关系，是陆大娘收了我的彩礼，现在说不嫁就不嫁，这叫骗婚知道不？你是以为现在在你们村里仗着人多就能欺负俺不成？反正我不管你们这么多，年初四我就跟我们村里的人过来接亲，不嫁也得嫁！”
落后地区谁他娘还讲什么法律不法律，拳头就是法！
“所以你是打算强买强卖了？”苏玉兰也不跟他急，只是问：“你刚才说，钱是给了我娘？”
“对。”
苏玉兰淡淡一笑：“这就行了。我们大嫂已经分了家，所以我娘没有任何权利替招娣决定婚事。”
既然和这些人讲不通道理，那她也只能耍赖了！
分、分家？
李二牛倒没有听说这事儿。
陆大嫂听到苏玉兰的话顿时就有了底气，连忙站了出来：“对，现在是我这个当娘的当家做主，我不可能让招娣嫁给你的！”
李二牛顿时就懵了，顿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苏玉兰哪里给他机会反击，又叫了周国华出来，说：“还有，这是从省城来的记者同志，他刚刚已经把你的话的给录下来了，要是你还执迷不悟，我定要把让你的恶行公诸于世！”
周国华和李爱国便说：“这位同志，我们南方明报的记者。”话落，两位同志还扬了扬手上看上去就非常高科技的相机和录音笔。
要说刚刚李二牛只是懵逼，但当他看到了周国华手上的相机时，整张脸都变成了青色。
这……今天真是太倒霉了！
李二牛自知现在斗不过苏玉兰这行人，当即一甩手臂，怒道：“你、你们！”
“这次算我倒霉！”说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早已经没了话语的陆老太。
“李同志，请留步。”就在李二牛准备愤然离去的时候，苏玉兰叫住他：“既然现在妇联廖主任和记者同志都在，我们也好给你做个见证，让你把给了陆大娘的钱给要回去。”
苏玉兰才不相信这老大粗会遵守什么规矩，一定要把钱还给他，还是当着众人面还他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李二牛听到苏玉兰这话，丝毫没有觉得她是为了自己着想，而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脸色铁青阴沉地看着她。
他觉得苏玉兰就像是有一把照透人心的镜子，他本想不把彩礼拿回来，到时候叫上村里人来这里，就是绑也要把陆招娣绑回去。
可现在苏玉兰却让他把彩礼拿回，那以后就算要耍赖也没地儿耍了！
倒霉透了！
可是苏玉兰依然那副笑脸盈盈的样子，让他更是窝火，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间，好像呼吸不上似的。
但是围观的人群纷纷望着他窃窃私语，那一个个目光，就像是弓箭，直击他的心脏。
廖主任见状便说：“对，李同志，我们给你见证。”
周国华淡然一笑：“那我负责给你拍照，留下证据。”
李二牛顿时化憋屈为愤怒，转而走向了愣在原地的陆老太，怒道：“陆大娘你瞧这婚事没谈成，彩礼该还给我了，真他娘的霉气！明知道自己做不了主，还收我钱，要不要脸？！”
陆老太闻言，紧紧咬着牙齿，想到那三百块，比身上掉了块肉还要疼！
可更让她痛心的是，不仅是老三一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就连老大家，现在也一样了。
如何能让她不痛心？！
旁人见她没有动作，便催道：“陆大娘，给钱啊！”
“把钱给回人家，才不会耍赖，快点吧，磨磨蹭蹭！”
陆老太面如死灰，过了好一会才从一层层厚厚的棉衣里头掏出了一个小袋子，里面是厚厚实实的大袋子钱。
村里围观的群众几乎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纷纷低头窃窃私语讨论陆老太到底收了李二牛多少钱。
陆老太死死捏住那袋子钱的边角，李二牛已经懒得跟她废话了，直接从她手上用力夺过。
然后怒骂道：“你他娘就是浪费我的时间，要不是看在廖主任的份上，我他娘得让你赔我个两倍！”
说完，李二牛便怒气冲冲朝着村里头的小路子走了。
陆老太看着空空落落的手，顿时觉得憋屈极了，一屁股坐在了地堂上，撒泼哭道：“老天爷哟，我的钱啊……”
可是，没有人会怜悯这样一个差点把孙女都给卖了的人。
苏玉兰不会。
陆大嫂更不会。
人群渐渐散去，地堂上只剩下了陆老太撒泼打滚的身影。
陆招娣看着这一幕，心彻底凉了，她也不会怜悯她阿嫲了。
她心痛的是她的钱，而从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而真正对她好的人，是父母，是妹妹们，还有，是她三婶儿苏玉兰。
很多年后，当陆招娣成了一名教师，为万千学子铺路架梁，帮他们实现上学梦的时候，她时常会想起她的三婶儿，要不是当年她全力支持自己上学，站出来替她拒绝了一门荒唐的婚事，她的人生估计一辈子都发亮不起来。
是她三婶儿苏玉兰改变了她的一生。
……
等到陆志尧分完猪肉回来，地堂上已经没人了。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苏玉兰正在厨房摘菜，陆志尧便把一篮子的猪肉给放下，随后从身后搂过苏玉兰纤细的腰肢，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呼着气。
苏玉兰嗔道：“你是狗啊？怎么总咬人？”
想到自己身上的几处淤青，苏玉兰对他就颇有微词，偏生这男人还当作听不见，温热的气息逐渐往下，然后有在苏玉兰棉衣下的白皙颈项处吮了一口。
陆志尧在她耳边喃道：“刚刚去分肉，人人都问起你。”语气吃味极了。
“分肉的那位男同志还多给了我五条排骨，说你喜欢吃。”
“隔壁村的王大伟同志还给我了一包糖瓜……”
苏玉兰忍不住笑了下：“我以为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
被人惦记的感觉挺好。
陆志尧轻哼一声：“不好。”说完，便一用力把人转了个身，然后低头吻住了水润的粉唇。
苏玉兰手上还捏着一根菜，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没那么难受。
可是倏然想到周国华和李爱国随手都会回来，便推攘了男人两下：“有、有人来……”
陆志尧钳制住苏玉兰乱动的手，粗着气道：“别动。”
苏玉兰被男人的攻势唬住了，立马乖乖就范，手上的菜跌落在地，两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一阵天旋地转，苏玉兰都分不清猴年马月了，她身前的男人却低笑了一声，“好甜，你吃了什么？”
苏玉兰机械回答道：“糖冬瓜……”
周国华和李爱国刚刚来采访，她就吃了两个糖冬瓜。
想到周国华，苏玉兰的思绪立马就回笼了，一把推开了还不知足的陆志尧。
就在这时，周国华和李爱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苏同志，我们从公社那边回来了。”
为了报道得全面些，周国华和李爱国还对一些跟苏玉兰比较交好的同志进行了采访，所以便去了公社那边。
苏玉兰回应道：“诶，两位同志先到客厅坐一会。”
陆志尧听到这陌生的声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垂眸看了眼苏玉兰，只见她白皙的脸有些许的微红，唇角水迹光润，棉衣的纽扣也松开了，就连头发都松开了些。
顾不得那么多，陆志尧快速地帮苏玉兰扣上了棉衣的纽扣，随后快速地倒了些温水洗了手巾，递给了她：“擦一下脸。”
苏玉兰愣怔了一下，随后背过身去洗了把脸。
随后跟陆志尧道：“是之前我同你说过在火车上认识的那位记者同志，他是代表南方明报来采访的。”
陆志尧点头，随后在苏玉兰的唇上轻印了一下，“怎么不早跟我说。”
苏玉兰简直就要被他的厚脸皮气得跺脚，她哪有机会说！
这人！耍赖起来比谁都要厚脸皮！
*
陆志尧简单跟周国华和李爱国认识了一番。
周国华知道陆志尧这次高考也考上了大学，随后也提出要跟陆志尧也做一个采访。
苏玉兰则负责做菜，等陆志尧接受完采访，苏玉兰也已经把火锅的肉和菜准备妥当了。
周国华见苏玉兰进来，便提议道：“苏同志，陆同志，我给你们拍个合照。你们这么一对俊男美女，两夫妻齐齐把大学给考上，要是不贴个照片上去，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了！”
苏玉兰倒是没有跟陆志尧拍过照，当然不拒绝，便点头道:“好啊，周同志可要把我拍好看一点。”
李爱国则笑道：“你们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对大学生夫妻了，绝对好看。”
苏玉兰回头看了眼陆志尧，因为要过年，男人前几天便去剪了发，此刻精神气十足，确实俊朗。
陆志尧对上苏玉兰的目光，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在他心目中，苏玉兰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两人走到了院子里头，找了个采光比较好的位置，随后在周国华的一声“茄子”下，两人盈盈一笑。
美好的瞬间定格在小小的相机胶卷里头。
以后，陆志尧和苏玉兰拍过很多合照，但他独独觉得这一张是他们拍过最好看的。
因为，那是他们第一次的合影。
*
因为周国华和李爱国也放假了，关于苏玉兰的报道是安排在大学开学才登报，所以不急着回去白城。
于是陆志尧便挽留了他们在岗坳屯过年。
周国华和李爱国常年奔走各地，喜欢探究各地文化，所以也厚着脸皮答应留下了一起过年。
过年前，苏玉兰跟陆志尧提了一下陆老太跟李二牛的事情。
陆志尧听完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苏玉兰的头发，轻轻在她鬓边吻了吻。
最后才轻轻道：“我们老陆家，是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才遇到了你。”
不是她，他现在估计也还是一个在泥泞里翻滚的大老粗。
不是她，招娣来娣也不会有书读。
不是她，他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光明。
苏玉兰垫高脚吻住他：“我也幸好遇见了你。”
幸好遇见了他，而不是其他人。
他勤劳，他勇敢，他明事理……
眼看着陆志尧的目光变得越发炙热，苏玉兰便瞪了他一眼：“周同志在外边呢，你悠着点！”说完，便推开他走了出去。
陆志尧叹了一口气，有外人在，诸多不便。
不过下一秒他已然恢复正常，跟随着苏玉兰走出去。
周国华和李爱国正和宋元博和李荷香几位同志在包饺子。
因为大学报道在几天后，宋元博今年过年也没回去白城，留在了这里，跟胜利生产队的村民一起过年。
此外，知青宿舍的陈宝田李美兰几人都过来一起包饺子了。
一看两人，大家便唤道：“苏知青，陆同志，就等你俩了，快来包饺子。”
“好，马上来。”
苏玉兰跟陆志尧很快便加入了包饺子的阵营中，大家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热闹非常。
大家都在讨论着来年上学的事情，苏玉兰听着他们的话，知道了好几个知青同志都是准备回去白城。
也有知青不满意考的大学，打算来年再战，也有选择了北方省份的大学。
到了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苏玉兰留了几个没回城的知青，还叫上了陆大嫂过来红砖房一起吃饭。
陆大嫂本来不想在除夕这晚去打扰的，但是想到苏玉兰过了年就举家去白城，心里头也不舍，便一起吃了。
这年的年夜饭比去年还要热闹，人多得开了三张桌子才坐得下。
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大家也不觉天气寒冷了，乐呵呵地谈笑着。
*
吃饭前，苏玉兰特意留起了半只鸡，这是要给老陆家送去的。
即便陆老太再坏，也还是她男人的母亲。
她怎么做人，不影响苏玉兰尽一份绵薄的孝心。
她但求无愧于心。
陆志尧也没说那么多，拿了半只鸡便朝老陆家走去了。
对比起红砖房的热闹，老陆家如今处处都透漏着丝丝衰败的气息，陆志尧一进门便看到了陆二嫂坐在天井里摘着青菜，余光看到了陆志尧捧着半只鸡过来，顿时就笑得满脸开花：“哟，老三过来了。”
陆二嫂目光全落在陆志尧拿来的半只肥鸡上面，只差没有直接流口水。
“老三，今儿晚你就在这吃饭呗。”陆二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伸手准备去接陆志尧手上的鸡，“哟，这鸡养得这么肥，你们可真会养。”
陆志尧一向不喜陆二嫂阿谀奉承的个性，微微侧了下捧着鸡肉的手臂，问：“爹和娘呢？”
“哦，爹啊？还没回来呢。”陆二嫂接鸡肉的双手落空，愣了下：“娘在屋里歇着。”
自从分猪肉那天被李二牛拿回三百块之后，陆老太就天天窝床上，过年都提不起劲儿，嘴里一天天念叨着老大家没良心，苏玉兰丧门星，三百块没了之类的话。
陆二嫂也懒得理她了，只要不找自己撒气，她现在也懒得理会她。
陆志尧径直走进了堂屋，随后把鸡肉放在了桌子上，说：“我去看看娘。”
“诶，你去吧。”陆二嫂随后就拿起了那半只鸡往厨房走去了。
一到厨房，她的俩孩子就凑上来，眼光光看着那白皮嫩肉的大肥鸡：“娘，这鸡哪来的？”
他们家是不舍得杀鸡的，年初养了好几只鸡，阿嫲全用来生鸡蛋了。
中秋那会本来想杀鸡，水都烧好了，结果阿嫲一刀砍在了砧板上，说要是谁敢杀她的鸡就要谁好看。
往后他们都不敢碰家里的鸡了，幸好过年有猪肉分，即便吃不上鸡肉，也有猪肉可能打打牙祭。
陆二嫂飞快地把鸡拿到了砧板上，快手地看下了一个大鸡腿，说：“你三爹拿过来的，咱留起一个鸡腿，今晚回房吃。”
说是留一个鸡腿，结果陆二嫂却砍了整个鸡腿下半部分。
*
那边陆志尧走进了房间里头，已然听见了陆老太念叨着什么三百块。
陆志尧顿了下，唤道：“娘。”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点暗，屋里的光线更是不甚明亮，陆老太听见陆志尧的声音后，便虚虚爬了起来，背靠在床头板上，问：“老三？你过来作甚？”
陆老太色沉了下去，浑浊无光的双目看向陆志尧，怒气腾腾的眼神中又带着点点的期望。
陆志尧回道：“玉兰让我拿鸡肉过来。”
陆老太一听‘玉兰’两个字，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比刚才还要铁青，立马就冷哼一声：“要是苏玉兰不让，你是不是就不拿了？老三啊老三……娘对你可真失望啊！你现在咋滴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是一个男人，啥事儿都听你婆娘的，这说出去你还要不要面子了？”
陆志尧皱了皱眉，阴沉道：“我不是过来跟你吵架的。”
说完，便准备离去。
可陆老太倏然敲了下床板，声量也扬高了两分：“老三，你站住！”
陆志尧站定，轻叹一口气，随后先她一步说道：“年后我跟玉兰就会带着大宝小宝去白城。”
“你、你……”陆老太猛地锤了两下床板，顿时发出了咚咚的声响：“你是打算不顾爹娘的死活了是吗？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你想就这样抛下爹娘不顾是吗？俺咋滴就生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呐！”
“我从没说过不管你们。”
陆老太轻嗤一声：“陆志尧，这可是你说的。这里是你的家，你的根就在这里！既然你没想过不管爹娘，那你就不能去白城！别去上什么大学了！你留在岗坳屯，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陆老太知道，陆志尧一旦去了白城，他便会像断了线的风筝，永远都拉不回来了！
闻言，陆志尧突然笑了一声。
陆老太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可笑，正当她想要想要问话时，陆志尧突然冷笑道：“你一直都是这样。”
“总逼着我，让我在你跟她之间做一个抉择，从不会用心看看她改变了我多少，我又是多么需要她。”
“如果你真想让我做一个选择，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苏玉兰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说完，陆志尧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老太看着刘志尧毫不留恋的背影，顿时觉得浑身的气力被抽光了。
她被一股浊气哽住了喉咙，嘶吼不出来了，只得一下一下捶着床板，以泄心中愤恨。
*
陆志尧回到红砖房的时候，客厅里的三张木桌都摆开了，小孩子坐了一桌，大人分了两桌，大家拿着筷子，正在调着自己喜欢的火锅酱汁。
苏玉兰见到男人的身影，上前去替他拍掉了肩膀上和头发上的雪花，问：“把鸡送过去了吗？”
陆志尧点头：“送了。”
“好，那就来吃饭，我们准备开锅了。”
因为年轻人多，苏玉兰也就怎么方便怎么来了，火锅就稍微简便一些。
来人见陆志尧回来，忙说：“陆同志回来了，咱们可以开锅了。”
陆志尧微微致歉：“让大家久等了。”
“诶，这什么话，咱们来蹭吃蹭喝的，再等一会也不着急啊！”
“哎哟，还不着急呢？刚才谁在偷吃了一块鸡腿肉了？以为我没看到啊？”
一时间，红砖房就热闹起来，这是大家一起动手做的年夜饭。
不仅有香喷喷的烧猪肉，还杀了两只鸡一只鸭，早上还会还包了些饺子，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堆了满满一桌子。
除了吃食，知青还每人手提两瓶五粮液过来，看来今晚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一个知青宿舍的同志吃了苏玉兰前不久才出炉的烧猪肉，吸溜着嘴：“这也太好吃了！我终于吃上苏知青做的肉了！”
苏玉兰笑：“哪有那么夸张。”
有人笑呵呵道：“苏知青你是不知道，咱们田头一直有个传闻，说你做的肉那是奇珍异味，吃一口便惦记一辈子。”
苏玉兰哈笑，“这话更是夸张了，明显有拍马屁的成分。”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出来，“可不是，辛苦苏知青给咱们准备年夜饭。”
苏玉兰：“大家都有动手，我也没做什么。来来来，大家别顾着说话，赶紧吃。”
吃了半饱，男知青们开始喝酒，李荷香也给苏玉兰倒了半杯，对她举杯道：“苏知青，你的恩惠荷香一直记在心里，感谢你在学习上帮助我许多。”
苏玉兰跟她碰了碰杯：“李同志客气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我在此祝愿你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两人碰杯过后，一群知青便高举酒杯：“年一过，咱们就该各奔东西了。在这里我没什么可送给大家的，就祝愿大家一切顺遂，前程似锦！”
苏玉兰笑了笑，说道：“为我们美好的明天干杯！”
“我们要上大学罗！”
辛辣的白酒没过喉咙，苏玉兰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大家高兴地吃着肉，编织着美好的大学理想生活。
苏玉兰的心愿不大，就希望大家都有饱饭吃，有肉食，还有机会读书。
现在，终于有了小小的盼头。
未来，定是美好而光明的。
这一晚，喝倒了不少人，知青们都是互相搀扶着回去的，陆志尧混在男人堆里，也跟着喝了不少酒，被苏玉兰勒令下先回去睡觉了。
陆大嫂让几个女儿和陆大哥先行回去，而她则帮忙收拾残羹。
苏玉兰虽然也喝了两杯，不过脑子尚算是清醒的。
陆大嫂看苏玉兰在收拾，便对她说：“玉兰，你快去休息吧，这儿我来收拾就行了。”
苏玉兰淡笑：“我说大嫂你先回去休息才是，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客人动手！”
“跟我客气什么？”陆大嫂抢过苏玉兰手上的抹布：“我们一家人，这点小事都跟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苏玉兰站在陆大嫂身旁看她利落地扫了桌子上的鸡骨头和残渣，便笑了笑：“大嫂，既然你说咱们是一家人，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陆大嫂顿了下，利落把最后的残渣扫进了潲桶里，看向苏玉兰：“别说一件事，就算是一百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你。”
苏玉兰对她的恩情，不是用钱就能还得清的。
招娣和来娣都因为她，将会改变一生。
她的两个孩子都即将去往大城市，接受教育，她们以后一定会成为对祖国建设有用的人。
“大嫂，这可是你说的啊！”苏玉兰一把抓住了陆大嫂的手，笑了笑：“我跟老三过了年就带着大宝小宝去城里了，我们的房子丢空了也是养老鼠养蟑螂，所以我想要你帮我看管一下。”
“等我们去城里后，你跟大哥就搬过来，替我好好看管住这里，别让我的房子蒙了蜘蛛网了。”
陆大嫂闻言，当即愣在了原地，首先是抽出了自己沾满油污的手，皱着眉头道：“这……这不是占你便宜吗？哪是我帮你忙了？玉兰……”
苏玉兰微微嗤了一声：“大嫂你看，刚才还说什么都会帮我，现在小小一个忙，你就要拒绝了。”
陆大嫂为难地叹息一声：“可你这……不叫让我帮忙，而是……”
而是，拐个弯帮助了她！
给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落脚地儿了！
陆大嫂没有文化，不会那么多客套话，但苏玉兰一而再再而三帮了他们家，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占她的便宜了。
“玉兰，你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苏玉兰没有丝毫嫌弃地拉起她的手，笑道：“什么不好意思？让这好好的房子丢空了，让老鼠来钻就好了吗？别跟我客气，让你搬过来就搬过来，只是看管一下而已，说不定等两三年过去，你跟大哥也有能力盖房子了，说不定还是像城里头的平楼呢！再说了，我跟老三只是去上学，这里是他的家乡，我们还会回来的。”
陆大嫂被苏玉兰一番话说得心痒痒的，但苏玉兰已经把一串钥匙放在了她的手掌心：“不许拒绝，不然我要生气了。”
陆大嫂睨向手心带着冰凉触感的金属钥匙，心里头却暖得好像六月的火。
她一下子就落下泪来，说：“玉兰，我这辈子都还不清哦。”
苏玉兰轻柔替她抹去眼泪：“不用还，按我之前跟你说的，理好自己的田地，多种些白木耳，让两个小的孩子去读书，跟着大队长的步伐走，春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陆大嫂愣了愣，这年一过，春天的确很快就会来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一年后的陆大嫂，每每回想苏玉兰当时的这番话，她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
原来春天真的一步一步走来了。
*
跟陆大嫂聊完之后，苏玉兰又煮了碗解酒汤，准备拿去给男人。
苏玉兰就着微弱的油灯，慢慢走近了房间，随后把汤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苏玉兰弯腰俯身看着床上的男人，男人虬实精瘦的手臂搭在头顶上，脸上有一层微红，薄唇轻抿着，整个人放松又可爱。
正当她准备偷吻的时候，男人似乎早有察觉，一把扭过女人纤细的腰肢，把她反压在了身下，把脑袋埋进她散发着甜香的颈项里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上的重量让苏玉兰挣扎了一下，然后耳边一道低喃：“玉兰香香……你好香……”
“醉了吧？真是的，喝这么多……”
正当她要推开的时候，男人倏然抬起头，迷离又带着强烈欲，望的黑眸紧紧晲着她。
纵是有过无数次的肌肤相亲，苏玉兰也被这人的眼神被吓得愣了下。
陆志尧对上苏玉兰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似是有万千星辰在闪烁着光芒一般。
“艹。”
下一秒，男人往她耳边吹了口气，轻轻一咬：“你诱/惑我。”请牢记收藏：玫瑰小说网,网址www.meiguixs.net 玫瑰小说网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